纠缠上柔弱无骨的手指

(一)
    宁兰是我的按摩师。她会针灸，细若无物的长针扎进颈椎后，一股麻酥感在体内流窜。我时常假装痛苦地往后一仰，其实是为了嗅嗅她身上那股诡异的香气。　
    柏小惠经常抱一杯咖啡，懒洋洋靠在我的椅背，扬着她栗色的眉毛说：“齐小路，我怀疑你是不是你爹的儿子。”
　　再或者：“齐小路，你像条虫子一样趴在电脑上，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
　　我不理她，因为我知道她所做的一切就是让我难堪，从小就这样。按说她该叫我哥哥，事实上，我不是她的哥哥，她也一厢情愿地把我当做仇人，因为我们的父母有太多纠葛。有时，仇恨也能成为婚姻的纽带，譬如柏小惠的母亲和我的父亲。
　　父亲有着天下男人都有的本性——好色。不然，生母不会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从阳台上跳下去。还有，我好色的父亲虚荣且胆小，不然，他不会因为柏小惠的母亲说怀了他的孩子如果不娶她她就会每天坐在他的公司门口向每个人展示他的情场战绩而娶了她。
　　当然，这都是因为父亲有钱，有了点儿钱，男人就有了犯混的资本。父亲娶柏小惠母亲那年，我4岁。
    我12岁那年的秋天，父亲痛斥柏小惠的母亲骗了他。因为柏小惠不是父亲的孩子。可，真相发现太晚了，那时，父亲已经疼爱了小惠8年。也就是从那时起，父亲不许她叫齐小惠，而是随她母亲姓柏。
　　柏小惠母亲得意洋洋的样子就像现在的柏小惠，她斜在沙发上懒洋洋地说：“你骂啊，你喊啊，最好让全世界都知道齐嘉良上了一个烂女人的当，她送给了他一顶举世无双的绿帽子，还给他生了一个野种。”
　　柏小惠的母亲有恃无恐，吃定了死要面子的父亲会打掉牙吞进肚子。可是，她太低估了一个被作践了尊严的男人。
　　最终，她为此送掉了性命。一次暴吵中，柏小惠的母亲像一片秋天的落叶，被父亲从18楼阳台推了出去。
　　结果就是：8岁的柏小惠失去了母亲，而我失去了父亲。所有亲友都要把柏小惠赶走。柏小惠走过来，仰起脸问我：“齐小路，你会赶我走吗？”
　　只要我点点头，柏小惠就会立即被拎起来扔到门外。在亲友们期待的眼神里，我冲柏小惠摇了摇头。
　　然后，我失去了亲友们的同情，他们或愤怒或怅然地离去。在他们眼里，那个16岁少年，应该充分领会家族耻辱和仇恨是一种什么东西，我却辜负了他们。
　　我见过很多流浪街头的女孩，她们像被遗弃的小猫又脏又饿。我不想让柏小惠变成那个样子，因为，她很顽固，也很漂亮，我偏爱所有漂亮得顽固的东西。
　　和爱情无关。即使以后，我懂了爱情，我依旧不会爱上柏小惠。
　　关于她的身世，我从没隐瞒过她。有时，她会冲我吐着烟圈说：“齐小路，我不会感激你，因为你的父亲杀死了我的母亲。我要活下去，为她报仇。”
　　她冷笑着，像个美丽而残酷的杀手。但是，我知道柏小惠的残酷是装出来的。曾有几次，看见柏小惠蹲在路边一动不动，眼里含着隐约的泪光，那肯定是她脚边有一只被汽车轧死的流浪猫或是一只在寒冷中死去的小鸟。
    姑姑经常泪流满面地逼我接手管理父亲留下的公司，她不能容忍我大学毕业后沉溺于做电脑动画。她一边哭一边说，小路你是你父亲唯一的传人，如果没让你接过你父亲的产业，我就对不起你父亲。
　　我说姑姑你不要这样说，我父亲的公司有你打理就够了，加上我就多余了。
　　通常情况下，我对她的眼泪置之不理，我觉得她天生就属于那种干事业的女强人，男人都比不了的强。
    我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因为从小到大钱没为难过我，我就觉得钱是个王八蛋，不必对它过于痴情。
　　姑姑走了，我就会喊柏小惠过来给我揉揉脖子。她像孩子惧怕巫婆一样惧怕姑姑。
    长期与电脑为伴，我的颈椎坏得厉害，发作时头晕脑涨。柏小惠会在第一时间冲过来，一边对我进行讽刺挖苦，一边为我按摩颈椎。她的手指很软，像冰凉的水装在塑料袋里，敷在颈椎上，很惬意。
　　柏小惠说：我不是你雇佣的按摩师。
　　她的头发很长，在穿窗而过的阳光里，像晶莹的水藻搭在我肩上。有时，我会恶作剧地捏住一缕，在她转身时，她尖叫一声，转回头来骂我：该死。
　　柏小惠还是一边挖苦我没出息，一边为我按摩。她说，就算这些年对你收留我的报答吧。
　　我有按摩师了，是姑姑替我请来的。那位按摩师有比柏小惠还要柔软的手指，柔软得让我怀疑没有骨头。她笑起来很美，像摇身一变的妖精，我时常在她按摩时假装痛苦地往后一仰，其实是为了嗅一嗅她身上散发出的微苦的诡异香气。
　　她还会针灸，细若无物的长针扎进颈椎后，一股麻酥感便电流样在身体里流窜。她的名字很好听，叫宁兰。她一边为我按摩颈椎一边问：疼不疼？是不是有抬不起头来的感觉？是不是经常感觉头晕恶心？
　　我说，你怎么知道？
　　她笑：我是医生啊!你知道吗，长期这样下去，后果是很严重的。
　　我笑，知道她肯定是受了姑姑的委托前来恐吓我，目的就是让我离开电脑，去打理公司。
    柏小惠抱着胳膊站在身后，目光冷静得像午夜伺机发动攻击的猫。(未完待续)（摘自<<祝你幸福>>)

纠缠上柔弱无骨的手指

时间：2010/6/12 15:17:06 点击：34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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